◎奧斯
猶記數年前去台北開庭,在法院內遇到多年未見的大學同學H君,我在遠處就看到這個楞頭青神思不屬地自樓梯上方緩緩下樓,魂飛天外那種。好不容易在樓梯中段,我們終於狹路相逢,二人大眼瞪小眼。他見了我,終於有點回神。自畢業後已十餘年未遇,但H君並沒有對我噓寒問暖,也沒有關懷多年不見的老同學我,劈頭就問:「我們除了當律師,還能做什麼?」
我被他卡在樓梯中段,進退不得。仍維持英挺還沒變成大叔的H君沈浸在這個大哉問中,眼巴巴地看著我,索取一個深入靈魂的答案。
我思索了一下,決定以毒攻毒,以問題回覆這個大哉問:
「你會煮飯嗎?」、「你會賣東西嗎?」、「你懂行銷嗎?」、「你懂金融嗎?」
H君顫抖了一下,他的聲音有點虛:「都不會…」。基於對老同學的關懷,我溫和地引導他:「那你是想做什麼?」,只見H君眼神渙散,喃喃自語:「我是覺得當律師太累了又受氣,想說做別的可能會好點。…」,我睨了他一眼,開始感受到這對話可能是浪費時間:「這個工作就是這樣,你又不是第一天執業,也不是第一年!」,H君臉色幾經轉折,最終轉到泫然欲泣:「可將來如果都是這樣真是受不了…我每天都累的像條狗又受氣,喔不,狗都比我好命,我家的小狗每天都被抱著幾乎不落地,零食都吃到挑三撿四了,那像我這麼苦命!」,我:「…真辛苦你了,改天讓我認識一下你的狗…」。
H君已年逾不惑竟仍不改其天真本色,律師這個行業早就不是什麼夢幻工作,我自己每天忙的像陀螺轉,只有又忙又累,或是沒案子一窮二白這二種,那需要我在百忙之中兼任大師來開示這個職場中生代?
我被卡在法院樓梯間,難以抉擇是否要朝H君後腦勺下個手刀讓他休息一會兒,還是繼續對他諄諄教誨善盡同道兼同窗情誼?思索片刻,我決定發揚友誼,好言好語地安慰他:「你開庭被法官罵了?沒關係啦,出去就忘了他。」,H君仍保持頹喪狀態:「沒有,法官今天沒罵我。可我一想到一直都會持續這種很累很疲勞的狀態,就是為了養家,沒有力氣再思考工作以外的事情,什麼理想與夢想,和我沒什麼關係,忽然間覺這個日子看不到未來,我茫茫然,不知道有什麼繼續下去的意義。」,我默然無語,其實這也是我曾面臨的困境與想法,在日復一日的忙碌與疲勞中,懷疑自己,懷疑人生。
我和H君二人相對無語凝噎,在擁擠繁忙如菜巿場的人潮中,我們不一會就被路人們沖散,只能揮手告別。數年後的現在,H君和我都仍在律師這個職場繼續與疲勞拉鋸,我還是沒機會認識他的不落地小狗,據聞小狗頭好壯壯,睥睨群狗,在H君的犧牲奉獻下,過著快樂的生活,令人欣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