准擬今春樂事濃 依然枉卻一東風
年年不帶看花眼 不是愁中即病中
◎陳清白 律師
原本預定今年的三、四月間,要去日本的鳥取、島根賞櫻花兼泡湯,沒想到武漢肺炎一來,櫻賞的計劃真的泡湯了,還損失了一些定金。
疫情來襲,誰也無法抗拒,只能遵照衛生單位的指示,乖乖的待在家裡修身養性兼保命。
原以為這個疫情沒什麼了不起,很快就會過去,沒想到,一拖就是一整年,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。再過幾天,節氣一交「冬至」,依傳統說法,庚子年就算過去了,希望來年大家都能平安和樂,愉愉快快的過生活。
我的故鄉柳營,每逢地支是「子、午、卯、酉」的年份,都要建醮祭神舉行大拜拜。今年適逢「庚子」,當然也不例外,照樣大操大辦,熱鬧不輸往年。
遠在台北的好友王惠光律師,似乎對於這些民俗活動特別感興趣,早在幾天前就到新營租了旅館住下,準備全程觀看這次的盛典。知道他要來的訊息,我提前回家作些功課,並拍了些照片給他。過程裡發現「代天院」以前用來待客的東廂房,現在改為「太歲宮」,裡面供奉著,從「甲子」一直數到「癸亥」,共一甲子值歲星君的神像。這60尊太歲爺,整齊的排列在一起,上下有序,唯獨值歲的「庚子星君」,名叫「虞起」(台南興濟宮庚子的值歲星君叫盧查,不知何者為是),從行列中請了出來,端坐在神壇供桌的正中央。這尊神像,莊嚴肅穆,手裡捧著一把金色明晃晃的大刀,看起來殺氣騰騰。這副景象不由得讓我想起相書「滴天髓」裡:「庚金帶殺,剛健為最。」的那句話。意思是:庚金為一剛健頑強的金屬,乃天地間剛殺之氣的象徵。這和劉伯溫所說的:「庚金乃天上之太白,帶殺而剛健。」不謀而合。
關於庚子年總有災難發生的說法,從老一輩就傳到現在。翻翻前三個庚子年所發生的大事加以印證,似乎這個說法並非空穴來風。
首先是距今180年前的道光20年,也就是西元1840年的庚子年,中國發生鴉片戰爭,西方列強以船堅砲利,轟開了保守又封閉的滿清王朝大門,於是被迫簽訂清朝歷史上第一個不平等條約「中英南京條約」。這個條約共13款,條約中逼迫清廷賠償軍費1200萬元,煙價補償600萬元,商欠300萬元。除此之外,1841年通過「廣州和約」,勒索所謂的「贖城費」600萬元。什麼是「贖城費」?簡單講,就是你的廣州城被我佔領了,想要拿回去,必須花600萬元來贖回。其他,還在廣州、寧波、鎮江、揚州、定海、廈門等地,搶劫和公開勒索了85萬多元。以上林林總總加起來,侵略中國的英帝國,光在這一次鴉片戰爭中,就掠奪了中國2780餘萬元的鉅款,換算成現在的幣值,恐怕請教財經專家也不一定算得出來。
除了賠款,清廷還割讓了香港,也開了廣州、福州、廈門、寧波、上海作為通商口岸,而且更離譜的是,進出口的貨物,必須同英方議定後,才能貿易,這個喪權辱國的一年,就是庚子年。
再過60年,也就是清光緒26年,西元1900年,歲次也是庚子。這一年因為百姓受不了洋人的欺凌,發生義和團之亂,本來朝廷的態度是主張圍剿的,但義和團的聲勢實在浩大,有一發不可收拾的燎原之勢。於是慈禧太后派剛毅去涿州查看義和團的實力。一方面又在中南海的儀鑾殿裡召開御前會議,商量是否利用義和團的勢力來阻止外國人支持光緒皇帝的行動。因為這個時候,慈禧有意廢掉光緒,立載漪的兒子溥儁作為新君,但遭到各國列強的反對。果真老話說得一點也沒錯:「人不自私,天誅地滅。」載漪為了能讓兒子早日登基,便命軍機處章京連文沖偽造了一份各國使節的照會,要求慈禧太后歸政給光緒。太后一見到這份文書,怒不可抑,心想,這些藍眼珠高鼻子的洋鬼子,竟然管起我大清的家務事來了,於是立刻派徐用儀通知各國公使,把公使館的旗子降下,人員歸去,不准再逗留在中國。而且命他們24小時之內必須全部離京,否則將採取更嚴厲的措施。而更荒謬的是,還宣佈:殺一洋人者,賞銀50兩,殺一洋婦者,賞銀40兩,殺一洋孩者,賞銀30兩。這樣搞下來,日、法、俄、美、英、德、意、奧等八國聯軍齊攻北京,中國毫無招架之力,紫禁城鬧得天翻地覆,逼得慈禧太后化裝成農婦,一路逃到山西太原。
八國聯軍進入北京城後,下令公開劫掠三天。頤和園的珍寶古玩,聯軍用駱駝馬車運了幾個月都運不完。第二次鴉片戰爭(西元1860年英法聯軍)被英法搶剩的「永樂大典」七百多冊,這次又被聯軍搶走了307冊,此外,其他珍本圖書四萬多冊也一併遭殃。而這些聯軍,則以俄國人最為貪婪,專門搶劫中南海儀鑾殿裡的寶物,能搬走的全都搬走,搬不動的就全部砸毀,其他各國的傳教士也乘機大發災難財,能拿的儘量拿。也正因為這樣,現在外國人的家裡,偶而不小心,就會在家中某個角落發現一些價值連城,像清朝康雍乾三代的花瓶磁器等寶貝。這些珍寶,送到拍賣市場拍賣,一件就是幾千萬元,原因就在這裡。
除了搶劫,聯軍還見人就殺,一個也不放過,大街之上「屍橫遍野」已不足以形容它的慘狀。
惹出了大禍,總要有人出來收拾殘局,這時,李鴻章、奕劻上場了,代表清政府和上述八國,再加上半路殺出的荷蘭、比利時、西班牙等十一個國家,簽訂了喪權辱國的「辛丑和約」。這個和約,正約共12款,外帶19個附件。主要的規定,依書上所載略為:「賠款四億五千萬兩,三十九年付清,加上每年攤還的利息,共計九億八千二百二十三萬八千一百五十兩(索款最多的是俄國,一億三千零三十七萬一千一百二十兩;其次是德國,九千多萬兩。法國得了七千多萬兩,英國得了五千多萬兩,日本和美國各得了三千多萬兩,意大利得了二千多萬兩,比利時得了八百多萬兩,奧地利得了四百多萬兩,荷蘭和西班牙也得了一百二十二萬餘兩)。」如此一來,貧窮的中國,就更加民不聊生了。其他不平等又屈辱的條款更是「族繁不及備載」。這就是1900庚子年所發生的歷史大事。
時間到了1960年,也是庚子年。根據中共的官方資料,他們首次承認,1960年全國總人口數減了1000萬人。這個數字是當時中國人口的1/40,原因是天災人禍引起大饑荒沒飯吃而餓死的。但這個數字正確嗎?不無疑問,有學者以中國國家統計局發布的人口統計數字為依據,得出的結論是:光中國農村非正常死亡的人數,就可能超過4千萬人,這與中國著名的人口學家所估計的,相去不遠。百度百科中記載的死亡人數約為3860萬人左右,這是人類歷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饑荒。
當然這些數字橫跨了1959到1961所謂的「三年困難時期」,而不光是1960庚子這一年所發生的。由於史料的缺乏,中國的部分,就不多說了。總之,庚子年確實是個凶暴之年,一點都不假。
今年2020年,又是庚子年,年初爆發武漢肺炎,全世界染疫的人數到目前為止超過七千萬,死亡的有一百六十幾萬人,而疫情還在持續擴散中。
以上四個庚子年,死亡無數,財產損失更是難以估計,因此老一輩所說的「逢庚必凶」,不是沒有道理。這和庚金年值星太歲有關嗎?我不知道,但一想到祂手裡那把光燦燦明晃晃的大金刀,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,不寒而慄。
文前的詩:「准擬今春樂事濃,依然枉卻一東風。年年不帶看花眼,不是愁中即病中。」是宋朝詩人楊簡所寫一首題為「傷春」的七絕。意思是:「本想說今年的春天,會有許多快樂的事情可做,但哪裡知道,依然會有意想不到的麻煩發生,因此辜負了東風吹拂、百花齊放的一番美意。一年一年的過去,如果不是有事發愁,就是困在疾病之中,看來,我的眼睛是沒有帶著賞花的福氣來的吧。」看看這首詩,想想今年取消的日本賞櫻泡湯之行,是不是很相似呢?
記得鄭板橋有一首題為「落拓」的五言詩:「乞食山僧廟,縫衣歌妓家。年年江上客,只是為看花。」意思是:「雖然落魄到要到廟裡乞食,到歌妓家借針線縫補衣裳才能過日子,但我還是年年坐著船去賞花,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。」
庚子年將過,新的一年即將來臨,但願疫情很快就會消失,讓我們恢復原本的正常生活。相較於「年年不帶看花眼,不是愁中即病中。」,我倒寧可窮一點,卻過著「年年江上客,只是為看花。」的逍遙日子。